甲烷，全球第二大温室气体，在20年时间尺度内的增温潜势是二氧化碳的80余倍，其对全球短期气候变化的冲击不容小觑。作为主要产煤国家甲烷排放的重要来源，煤矿甲烷的减排成效直接关系到全球温升能否控制在1.5摄氏度以内，同时也关乎能源安全、公共健康与经济发展。

近日，由绿色创新发展研究院（iGDP）、能源智库Ember及山西科城能源环境创新研究院共同举办的“区域对话：煤矿甲烷减排的地方创新路径”线上研讨会汇聚了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和澳大利亚的行业专家，共同聚焦地方层面，探寻可复制、可推广的煤矿甲烷减排解决方案。

全球排放现状与政策框架 

会议首先勾勒出全球四大产煤国的煤矿甲烷排放图谱，揭示了共同挑战与各国特色。

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煤炭生产国和甲烷排放国，其2021年煤矿甲烷排放量约2503万吨，占全国甲烷总排放的41%。其排放近80%来自井工矿，其中通风瓦斯（VAM）占比极高。澳大利亚作为重要的煤炭出口国，其煤矿甲烷排放中井工矿与露天矿贡献相当大。印度虽96%为露天开采，但因产量巨大，其排放总量仍高居世界第四。印尼的煤炭产量在过去二十年间增长迅猛，但其官方排放数据可能存在被低估的情况。

应对挑战，各国已构建起初步的政策框架。中国发布了《甲烷排放控制行动方案》，从数据、标准、利用多维度部署；澳大利亚通过《安全保障机制改革》对大型排放设施实施强度减排要求；印度修订法规强制要求高排放煤矿进行瓦斯抽采；印尼则正着力完善其监测、报告与核查（MRV）体系。这些国家层面的行动为地方实践提供了顶层设计和方向指引。

地方创新与实践

政策的生命力在于落实。四国的地方政府和企业在将国家战略转化为具体行动方面，呈现出多样的创新模式。

国家层面，我国已经发布了低浓度瓦斯和风排瓦斯CCER方法学，正试图通过碳市场机制为项目注入经济活力。地方层面，我国多个煤炭大省已制定地方方案。山西省作为中国煤炭大省，要求到2025年瓦斯抽采利用率达到50%，并率先鼓励对浓度低于8%的低浓度瓦斯进行利用，为破解行业难题进行了前瞻性探索。山西科城能源环境创新研究院理事长袁进在本次研讨会上表示，煤炭行业甲烷减排内生动力仍需加强，在政策方面，除了国家顶层设计方面的政策不断完善外，地方也需要出台与地方实际结合，更具有针对性的减排方案。

澳大利亚是全球第二大动力煤出口国，已经在甲烷减排方面迈出了初步步伐。专注于甲烷和气候政策研究的高级策略师Harkiran Narulla在研讨会上分享了澳大利亚甲烷治理方面的经验，他认为澳大利亚的两大煤炭出口州——新南威尔士州和昆士兰州，仍需付出更多减排努力。这两个州均设定了到2035年的减排目标，新南威尔士州环保署（EPA）正要求企业制定与州脱碳目标挂钩的减排方案，昆士兰州则设立了5.2亿澳元的减排基金。但这些计划尚缺乏明确的时间表、执行措施和透明机制，难以推动煤炭行业实现可衡量的甲烷减排。各州有机会通过加强MRV（监测、报告与核查）来提升透明度，并在规划过程中防止甲烷高排放矿井的进一步扩张。

在印度和印尼，由于煤矿监管权更多集中于中央，地方自主空间相对有限。印度中央采矿与燃油研究所首席科学家A Jaywardhan Kumar表示，目前印度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和全球环境基金（GEF）的出资支持下已经取得了煤矿甲烷治理的一些成果。

Ember气候与能源高级分析师Dody Setiawan介绍了印尼东加里曼丹的地方政府已积极推动棕榈油企业捕集与利用生物甲烷。这一做法为煤矿甲烷（CMM）管理提供了可借鉴的模式，尤其是在东加里曼丹作为印尼最大产煤省的背景下。

然而，一个普遍的瓶颈横亘在所有实践者面前：低浓度瓦斯利用项目投资巨大而经济回报偏低，严重制约了企业积极性。与会专家一致认为，突破这一瓶颈离不开财政补贴、绿色债券等金融工具与碳市场机制的协同发力。绿色创新发展研究院（iGDP）分析师朱彤昕谈到，具体实践中，同一技术在不同地区回报差异明显，例如是否有供热需求直接决定项目收益，这需要因地制定差异化的投资模式。

强化监测、技术与政策协同

如何进一步加强煤矿甲烷减排？会议提出了监测（MRV）、技术、政策三管齐下的路径。

精准监测是减排的基石。各国正努力提升数据质量：中国要求煤矿安装传感器实现实时监测并上报数据；澳大利亚在新州结合卫星遥感和地面监测提升露天矿数据准确性；印度与国际伙伴合作研发低成本传感器以覆盖众多煤矿；印尼则致力于研发本地化排放因子并考虑将矿井级监测纳入国家框架。

技术突破是减排的关键。针对占排放大头的低浓度甲烷，各国正探索如膜分离提浓、蓄热氧化（RTO）、无人机监测等多种创新方案。专家呼吁加强针对露天矿减排技术的研发，并结合区域能源需求寻找更经济可行的利用模式，同时加强国际合作与经验共享。

政策协同是减排的保障。专家建议推动财政、金融与碳市场机制的深度结合，加速将煤矿甲烷纳入碳交易体系。同时，促进公私合作（PPP），引导私营部门资金与技术进入，形成可持续的商业模式。此外，提升中央与地方的政策协同性至关重要，例如将印度地方企业成功的试点项目上升为国家战略，可以极大提升整体减排效率。

文 ｜ 中国能源报记者 王海霞